一、金陵城起复贾雨村
却说雨村回头看时,不是别人,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。他本系此地人,革后家居,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,他便四下里找门路,忽遇见雨村,故忙道喜。二人见了礼,张如圭便将此信告诉雨村。雨村自是欢喜,忙忙的叙了两句,遂作别各自回家。
张如圭,僵如*也。革职后时时想着东山再起,一打听到起复旧员的消息,便到处找门路,疏通关系,可见此人非正人君子。
雨村更是如此,当他在村中酒肆遇见京都古董商冷子兴,两人落坐后,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"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?"意实打探京城有没有起复旧员的消息。只是子兴这位古董商人没听出弦外音,倒与其说滔滔不绝说起了贾府。谋事求人,亘古不变。反映出当时官场相当的腐败,雨村张如圭也是不得已。时至今日,这自古来的痼疾仍时时沉渣泛起,有时甚至还很猖獗。看来,要真正形成清明的*治和社会环境,还要走很长的路。
都中:京城。
冷子兴听得此言,便忙献计,令雨村去央烦林如海,转向都中去央烦贾*。
前面说过,"冷子兴"三字有"冷眼观兴衰"之意。现在看来,它还有"冷不防助你兴"之意。雨村得益于冷子兴,后官至大司马,协理*机,参攒朝*,坐上了宰相之位,成就了他"人间万姓仰头看"的*治抱负(野心)。
雨村领其意,作别回至馆中,忙寻邸报看真确了。次日,面谋之如海。如海道:"天缘凑合,因贱荆去世,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,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,因小女未曾大痊,故未及行。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,未经酬报,遇此机会,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。但请放心,弟已预为筹划至此,已修下荐书一封,转托内兄,务为周全协佐,方可尽弟之鄙诚。即所有费用之例,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,亦不劳尊兄多虑矣。"
贱荊:谦称,妻子。
邸报:旧时新闻报纸。
接黛玉的荣国府人,分乘男女船只,体现"男女有别"冷峻的礼教习俗。
林如海、甄士隐、冷子兴,,都是诚心助人的人。看林如海,好像事先知道雨村会求他似的,雨村还未开口,他便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贾*,要他周全协佐;又所需费用早已准备停当。雨村命真好,三遇贵人。可如海、甄士隐、冷子兴他们,都用真心喂了野心狼,他们都缺少一双能辨忠奸的火眼金睛。
雨村一面打恭,谢不释口,一面又问:"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?只怕晚生草率,不敢遽(jù)然入都干渎(dú)。"
遽然:仓促。
干渎:冒犯。
此时贾雨村变得圆滑世故,懂得谄媚了,奸诈面目始见。
如海笑道:"若论舍亲,与尊兄犹系同谱,乃荣公之孙。大内兄现袭一等将*之职,名赦,字恩侯。
恩侯:寓意感恩封侯爵。可见,一等将*类似于侯爵。
一等将*是仅次于国公的爵位,类似于现在的省*区司令员。由于是世袭,所以是光拿俸禄不管事的闲职。贾府先辈是公爵,而贾赦仅降了一级,可知贾母老公贾代善袭的仍是国公爵位。故贾府先后二代袭国公爵,故贾代善也称荣公。
到第三代贾赦降了一级,变成了一等将*,可见这种世袭是递降世袭。
二内兄名*,字存周,现任工部员外郎。
存周:寓意存周礼。
工部是掌管营造工程的部门。部的正长官,现在叫部长,古代叫尚书。副长官,现在叫副部长,古代叫侍郎。部下面设司,正司长古代叫郎中,副司长叫员外郎。贾*的这个职位属五品,不高也不低。
为人谦恭厚道,大有祖父遗风,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,故弟方致书相托。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,则弟亦不屑为矣。"
如海求贾*,不求权力更大的贾赦,并对贾*大加称扬,却对贾赦寥寥几言带过。可见他和贾*关系更亲密。如海是读书人,自然和爱书人亲近。可想而知,贾*儒雅,贾赦粗鄙。
雨村听了,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,于是又谢了林如海。如海乃说:"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,尊兄即同路而往,岂不两便。"雨村唯唯听命,心中十分得意。"
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,雨村一一领了。
出月:下月。
二、荣国府收养林黛玉
那女学生黛玉,身体方愈,原不忍弃父而往,无奈他外祖母致意务去,且兼如海说:"汝父年将半百,再无续室之意,且汝多病,年又极小,上无亲母教养,下无姊妹兄弟扶持,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,正好可减我顾盼之忧,何反云不往?"黛玉听了,方洒泪拜别,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。雨村另有一只船,带两个小童,依附黛玉而行。
有人说,贾母执意带走黛玉,是不顾他们父女情,这对年近半百的如海来说很无情。不能这样看。如海是巡盐御史,要经常出门在外,确实无暇顾及幼女。再则,想念女儿,他既可去贾府看望,也可接回小住。
又有人说,贾母接走黛玉,意在让宝黛自小培养感情,为将来宝黛成婚作准备。这只怕想得太远。此时的黛玉才六岁,宝玉才七岁,说老太太现在就在考虑他们的将来,未免太牵强。事实上,贾母此举,是弥补她痛失爱女带来的缺憾。
雨村与黛玉同行,他们是否同日到达呢?我们接着往下看。
有日到了都中,进入神京,雨村先整了衣冠,带了小童,拿着宗侄的名帖,至荣府的门前投了。彼时贾*已看了妹丈之书,即忙请入相会。见雨村相貌魁伟,言语不俗,且这贾*最喜读书人,礼贤下士,济弱扶危,大有祖风,况又系妹丈致意,因此优待雨村,更又不同,便竭力内中协助,题奏之日,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,不上二月,金陵应天府缺出,便谋补了此缺,择日上任去了。
都中、神京:皆指京城。
拜访人家,总得有个名分,拿着宗侄的名帖则好拉近关系,这是人之常情。
贾*是雨村遇上的第四个贵人。雨村一路有贵人相助,得益于他相貌堂堂,言语不俗。看来,一表人才,到那里都招人爱。但真正要考察一个人,决不能仅凭这些。
雨村不上二月,便官复金陵应天府尹,实际上提升了。雨村之所以能轻轻官复旧职,除了贾*竭力协助外,还有个重要原因,那就是他的复用,符合朝廷起复旧员的"*策"。
且说那日黛玉弃舟登岸,早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等候。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,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。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奴,吃穿用度,已是不凡,何况今至其家。因此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,多行一步路,惟恐怕被人耻笑了他去。
黛玉极聪慧,极懂事,小小年纪,就知看重自己的形象,不愧是绛珠仙子的下凡身。
自上了轿,进入城中,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,其街市之繁华,人烟之阜盛,自与别处不同。又行了半日,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,三间兽头大门,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。正门却不开,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。
除非朝中大人物来到,或有如祭祖这种大型活动,才开大门,大门一般是不开的,这是古人的规矩。反映出其极为严格的等级尊卑观念。
正门之上有一匾,匾上大书"敕造宁国府"五个大字。
"敕造"就是皇上下令建造。宁府先祖贾演、因战功卓著,方获此殊恩。
黛玉想道:"这是外祖的长房了。"
长房:兄长的家。
又往西行,不多远,照样也是三间大门,方是荣国府了。却不进正门,只进了西边角门。
贾府位于都中北街,东西走向。因宁公贾演是长房,荣公贾源是二房,故东边是宁国府,西边是荣国府。依金陵老宅布局推断,宁荣两府占了大半条街。因此,实际上,两府相距还是比较远。黛玉坐的轿子入了荣府西角门,而没从大门进,说明黛玉虽然尊贵,却还不具备入正门的资格。黛玉坐的轿子入了西角门,表明贾母就住在西角门里,因为她是去拜见外祖母。
轿夫抬进去,走了一射之地,将转弯时,便歇下退出去。后面的婆子们也都下了轿,赶上前来。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,复抬起轿子。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落下,小厮们退出。
一射之地:一箭飞出去至落地的距离。约
步,米。由此可知,自西角门至垂花门的垂直距离约米左右。
轿夫一般都是抬轿的壮汉,衣着腌臜,他们是不许进贾府内的。
接黛玉的婆子们也坐轿,可见贾府的讲究排场。
开始进贾母院内,故换上年纪帅气的小伙子来抬轿。小伙子尽管年轻帅气,但由于离女眷越来越近,也得退出。"男女有别",这道沟坎,绝不许逾越。森严的封建礼制,让人不寒而栗。
这里的西角门,就是俗称的大门,垂花门,就是二门。古代女子有所谓的"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"指的就是这两道门。
小厮:古时对未成年男性仆从的称呼。
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,扶黛玉下了轿。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,进了垂花门。两边抄手走廊,当中是穿堂,当地放着一架紫檀架子的大插屏,转过插屏,小小的三间厅,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。正面五间上房,皆雕梁画栋,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,挂着各色鹦鹉、画眉等鸟雀。台阶之上,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,一见他们来了,便忙都笑迎上去,说道:"刚才老太太还念呢,可巧就来了。"于是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笼,一面听得人回话:"林姑娘到了。"
由垂花门向两侧,再向前延伸,至下一个门前又从两侧回到中间,就像人将两手交叉握在一起时形成的环状,故为抄手走廊。黛玉是从抄手走廊进去的。
当中的穿堂是接在抄手游廊末端,供人穿行的厅房。黛玉出抄手游廊,便来到了穿堂。穿堂里放着一架紫檀架子的大理石的插屏,插屏就是屏风,是用来挡风或隔断视线的装饰物。
黛玉等转过插屏,便来到了供来客暂时歇息的小小三间厅。
房屋两侧边上的墙叫山墙。可以从山墙门进出的游廊叫穿山游廊。
正房前面两侧的房屋叫厢房。
穿山游廊上挂着各色鹦鹉、画眉等鸟雀,它是典型的养生之所,贾母会享受。
上面说到,三间小厅后是贾母院。实际上,与三间厅相接的是两边的厢房,与厢房相接的是两边的穿山游廊,与穿山游廊相接的才是正面五间上房。
五间上房,中间一间叫明间,一般作客厅用。所以接下来,贾母就要在这明间见黛玉了。明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次间和一稍间,次间和稍间是平时休息的地方。
黛玉方进入房时,只见两个丫鬟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上来。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,方欲拜见时,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,心肝肉儿叫着,大哭起来。当下地下侍立之人,无不掩面涕泣,黛玉也哭个不停。
贾母的哭,情感是复杂的,爱女逝去,死时连面都未见,如今见孙如见女,自难已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黛玉是孝女,见贾母一哭,又勾起了对母亲的深情怀念。
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,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。
行跪拜礼是古人的礼规。黛玉虽然小小年纪,却很知礼。
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,贾赦、贾*之母也。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:"这是你大舅母,这是你二舅母。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。"黛玉一一拜见过。
大舅母,邢夫人,贾赦之妻;二舅母,王夫人,贾*之妻;珠大嫂子,已亡贾*长子贾珠之妻,名李纨。
黛玉来到,阖家迎接,定是贾母事先安排,高规格接待呀!
贾母又道:"请姑娘们来,今日远客到来,不必上学去了。"众人答应了一声,便去了两个。
不一时,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,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。第一个肌肤微丰,合中身材,腮凝新荔,鼻腻鹅脂。温柔沉默,观之可亲。
肌肤微丰:体态微胖。
合中身材:体形匀称。
腮凝新荔:两腮红润圆艳,如摘下的新鲜荔枝。
鼻腻鹅脂:鼻梁像抹了鹅脂,润泽光滑。
这是贾迎春。上述外貌描写,可见她是位美女。"温柔沉默,观之可亲。"正面看,是性格温和,和善文静;反面看,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。
第二个削肩细腰,长挑身材,鸭蛋脸面,俊眼修眉,顾盼神飞,文彩精华,见之忘俗。
削肩:溜肩。古人认为的美人肩。见《洛神赋》"肩若削成"。
长挑身材:修长身材。
鸭蛋脸:仅次于瓜子脸的一种美丽脸型。
俊眼修眉:俊俏的眼睛,细长的眉毛。
顾盼神飞:目光炯炯,神采飞扬。
这是贾探春。从外貌描写看,探春就是当今的模特。"顾盼神飞,文彩精华",透射出精明能干,活力满满。"见之忘俗",则气质奇丽高雅。
第三个身材未足,形容尚小。其钗环裙袄,三人都是一样的妆饰。黛玉忙起身迎上来,与他们一一厮认见礼。
身量未足:身材、身高未长足。
形容:形体、容貌。
这是贾惜春。由于年龄小,故说身量未足。
大家归了坐。丫鬟们斟上茶来。不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,如何请医服药,如何发丧,贾母不免又伤感起来,因说道:"我这些儿女,所疼者独有你母,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,连面也不能一见。今见了你,我怎不伤心!"。说着,搂了黛玉在怀,又呜咽起来,众人忙都宽慰解释,方略略止住。
贾母那么疼黛玉母亲,为什么贾敏死时,她没去祭奠女儿?
贾府在北方京都,黛玉家在姑苏,古时交通不发达,来去需几个月,况贾母年高,人死要下葬,不能搁置太久。贾母即使去了,也等不及。
贾母先后两次把黛玉搂到怀里,充满了慈爱深情。
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,但举止言谈不俗,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,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,便知她有不足之症。因问:"常服何药,如何不急于疗治?"
黛玉前身是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一颗绛珠仙草,草本羸弱,所以黛玉的怯弱谈不上病,治又有何用?当然这是作者杜撰的神话。
黛玉道:"我自来是如此,从会吃饭时便吃药,至今未断。不知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,皆不见效。那一年,我才三岁,来了个癞头和尚,要化我出家,父固不从。他又告之:你既舍不得她,只怕她的病一生不能好。若要好,除非从此以后,总不见哭声;除父母外,凡外姓亲友之人,一概不见,方可平安一生。疯疯癫癫,说了这些不经之谈,也没人理他。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。"贾母道:正好,我这里正配丸药呢。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。"
黛玉的这段话,包含二层意思。一是她三岁时,来了个癞头和尚,要度她出家。二是若不出家,不许听见哭声,不许见除父母外的其它外姓亲友,否则病好不了。
癞头和尚,其实就是茫茫大士在人间的化身。当年是他将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送下凡来,所以他深知绛珠仙子还泪之意决。为了阻断她与神瑛侍者的这段不了情,他必须尽快将绛珠仙子接回去。这就是他度黛玉出家的真实用意。
你既送他们下凡来,又何必急意接回去?不知他是否吃错了药,做起事来怎么如此矛盾?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,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是人间救苦救难的救星。真是这样吗?就说这癞头和尚,见着甄士隐抱着三岁的英莲看灯,也说要化她出家。你要人家父女骨肉分离,安的什么好心?甄士隐当然和林如海一样不肯,结果不上二年,英莲便被拐子拐走。跛足道人也是个拐子,所以这个拐走英莲的拐子,很可能就是跛足道人的化身。后来英莲向黛玉学诗,学诗得先认得字,字谁教的?当然是拐子。试想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人贩子,且还是个拐子,哪会有文化?除非他是跛足道人,是神仙。所以说,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,也不全是个好人,甚至还是两个害人精。其实他们也有两面,他们的反面,就是封建正统势力的象征。
绛珠仙子是为还泪而来,一听见哭声,她就得哭,病自然好不了。
不能见外姓亲友,其实就是不能见宝玉。绛珠仙子见了神瑛侍者要还泪,病那能好得了?
人参养荣丸,为气血双补剂,具有温补气血功效。用于气血两亏,形瘦神疲等症。
有人说,黛玉的前生是株绛珠草,绛珠草就是人参。"人参养荣丸",意即黛玉的到来,为荣国府带来了大笔的财富。
贾母说,她也正配丸药,可见她身体也不太好。
一语未了,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,说:"我来迟了,不曾迎接远客!"黛玉纳罕道:"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,恭肃严整如此,这来者是谁,这样放诞无礼?"
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,来人是谁?在贾府最高长辈贾母在场时,众人都敛声屏气,恭肃严整,独她如此放诞无礼,如此放纵,一定是位特殊人物。此人从后院而来,说明她就住在贾母院的后面。
心下想时,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着一个丽人,从后房门进来,此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,彩绣辉煌,恍若神妃仙子。
前呼后拥,衣着华丽,宛若神仙妃子,美丽且拥有权力。她到底是谁?
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,
髻是女子把头发盘在头顶或后脑上所形成的发结。古人以发多为美,于是将头上所有头发用网帽罩起来。这个金丝八宝攒珠髻就是一个用来罩住发结的网帽。这个网帽可不简单,它由细密金丝编织而成,上面镶嵌着翡翠、玛瑙、白玉、青玉、祖母绿等八种宝石,尤其显得豪华时髦。
绾(wǎn)着朝阳五凤挂珠钗。
绾是盘绕的意思。也就是在网帽前面再盘绕朝阳五凤挂珠钗。金钗由两股金簪交叉打造而成。这支金钗打造成五凤朝阳形状,每只凤口各衔着一串珍珠,故为朝阳五凤挂珠钗。五凤朝阳,不仅显得华丽、尊贵,更是霸王凤的象征,更凸显出此人拥有的权力和地位。
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,
圈就是项圈,这个项圈用纯金(赤金就是纯金)打造,形状是两两盘绕的螭[螭是独脚龙,好险,勇猛。既显示出此人尊贵的身份地位,也显示出她做事决绝,敢做敢为的性格特点。
裙边系着豆绿宫绦,双衡比目玫瑰珮,
裙边就是腰间。宫绦是宫庭或仿宫廷制作的系在腰间的丝带。这根丝带是豆绿色。一般丝带两端悬挂玉珮。这根丝带两端挂的玉珮为玫瑰色,形状是雕琢的一对比目鱼,意为"比翼双飞",寓意婚姻幸福美满。
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(kèn)袄,
窄裉袄就是无袖紧身袄。穿着它能凸显腰部曲线美。袄的面料是大红色的洋缎[洋,舶来品,当时极稀贵]。面上同时以金丝线[缕金]绣出百蝶穿花图样。整件衣服极为华贵。
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,
银鼠褂就是银鼠裘皮褂。面料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色[即石青色],面料上有以彩色丝线,用刻丝工艺织成的图案。这样可使前面过分耀目的颜色冷淡下来,如此搭配很合理,尤显贵妇的雍容华贵形象。
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
洋绉裙就是外国进口的一种具有自然皱纹的绸布裙。翡翠是说裙子是翠绿色。撒花是说裙子上自然编织的碎小花朵。
综观此人头上和颈上,穿戴是金光闪耀,珠光宝气。身上从里到外,从上至下,衣服是红、绿、黑色搭配。华丽、高贵,凸显身份地位。
一双丹凤三角眼,
丹凤眼,是种眼角尖,眼形很狭长的眼。眼珠子炯炯有神,藏而不露。具有这种眼型的人,天资聪颖,处事有魄力。三角眼是呈三角形的眼,眼珠子被上眼皮覆盖。具有这种眼型的人,一般妒忌心强,阴险狡诈,心狠手辣。此人的眼是这两种眼型的复合体,所以她既聪明漂亮、能杀伐决断,又心狠手辣,阴险狡诈,妒忌心极强。
两弯柳叶吊梢眉,
柳叶眉两头尖,眉形弯弯又细长,像柳叶。长柳叶眉的女性往往多才多艺。
吊梢眉是眉梢斜飞入鬓的样子,长吊梢眉的女性大多性格开朗,但下手比一般女子要狠。此人的眉毛又是复合体,所以她说话很幽默,不见其人,先闻其声,八面玲珑、左右逢源。
身量苗条,体格风骚(姿容俏丽),粉面含春威不露(娇白如粉的面容,娇美如春色,但泼辣、决绝不露于脸上),丹唇未启笑先闻(红唇还未开启,就先听到她的笑声)。
体格风骚:姿容俏丽。
粉面含春威不露:面容娇白如春,泼辣、决绝不露脸上。
丹唇未启笑先闻:红唇还未开启,先闻到她的笑声。
以上外貌描写,表明此人既是一位非常漂亮、精明、聪慧的女性,又是一位笑里藏刀、极有计谋、心狠手辣的*妇。
黛玉忙起身接见。贾母笑道:"你不认得他,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,南省俗谓作辣子,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。"黛玉正不知如何称呼,众姊妹忙道:"这是琏嫂子。"黛玉曾听母亲说过,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,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,学名叫王熙凤。黛玉忙陪笑见礼,以"嫂"呼之。
泼皮破落户:泼辣习钻。
贾琏娶的是王夫人的内侄女,表明四大家族皆联络有亲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王熙凤,自幼假充男儿教养,还有学名王熙凤,足见他家对她的看重,但她却不识字,又见她小时顽劣、不爱读书。
黛玉冰雪聪颖,既没有称王熙凤为"凤辣子",也没有称她为"琏嫂子",而是称"嫂",显得亲切。
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,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,
她知贾母心疼外孙女,于是格外关心起来,以显亲切。
便仍送回贾母身边坐下。
不敢夺爱。
因笑道:"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。况且这通身的气派,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。怨不得老祖宗口头心头,一时不忘。只可怜我这妹妹命这样苦,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。"说着,便用帕拭泪。
出自凤姐之口,黛玉是真美。
三连夸,能言善辩,邀宠取幸。
提黛玉母亲,意她没忘对姑妈的怀念,邀贾母宠。
刚才还笑声连连,转眼便用帕拭泪。机巧善变。
贾母笑道:"我才好了,你又来招我,你妹妹远道而来,身子又弱,才劝住了,快休再提前话。"凤姐一听,忙转悲为喜道:"正是呢,我一见妹妹,一心都在他身上,又是喜欢,又是伤心,竟忘记了老祖宗,该打该打。"
察言观色,机巧善变,见风使舵。
又忙携了黛玉的手,问:"妹妹几岁了?可曾上过学?现吃什么药?在这里不要想家,想要什么吃的,什么玩的,只管告诉我,丫头婆子不好了,也只管告诉我。"一面又问婆子们:"林姑娘的行李可搬进来了?带了几个人来?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,让他们去歇歇。"
体贴关怀,行使权力。
黛玉的寝息,她不便作主,她知贾母自会妥当安排。
说话时,已摆上茶果,熙凤亲为捧茶捧果。又见二舅母问他:"月钱放过了不曾?"凤姐答道:"月钱已放完了。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,找了这半天,也并没有见太太昨天说的那样的,想是太太记错了。"王夫人道:"有没有,什么要紧。"因又说道:"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,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,可别忘了。"凤姐道:"这倒是我先料着了,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,我已预备下了,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。"王夫人一笑,点头不语。
正式显示熙风主持家*的身份。伏下暗笔,日后她挪用月例钱放高利贷有此便利。
估计王夫人叫凤姐找缎子的事,是凤姐编的,目的是给王夫人提个醒,作舅母的应帮外甥女裁制一套衣服,以体现关怀。凤姐这样做,一来是她真喜欢黛玉,二来也为讨好贾母,三来也是为王夫人争体面。
王夫人应该没吩咐过凤姐找缎子。理由如下:
一、若吩咐过,特地要找缎子,必有急用。既急用就是"要紧",而不是"什么要紧"。
二、若吩咐过,她应该会说:"那个没找到什么要紧,今你妹妹来了,得好好找两块好料子,给你妹妹裁制衣裳去。"现王夫人叫凤姐随手找两块料子,来给黛玉裁制衣服,话显然说错话了。这自然是由于她没吩咐,心里没准备所造成。
王夫人反应能力慢,难怪后来贾母说她是木头人。看来,王夫人对黛玉的到来,她这个作舅母的没用心准备,这就让我们隐隐中察觉到,黛玉的不幸已悄然而至。
为了在贾母面前邀宠,凤姐说她早已为黛玉准备好了裁制衣裳的布料,或有可能。
当下茶果已撤,贾母命两个婆子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。时贾赦之妻邢氏忙起身,笑回道:"我带了外甥女过去,倒也便宜。"贾母笑道:"正是呢,你也去罢,不必过来了。"邢夫人答应了一声"是",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,大家送至穿堂前。
出了垂花门,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油车。邢夫人携了黛玉,坐在上面,众婆子放下车帘,方命小厮们抬起,拉至宽处,方驾上驯骡,亦出了西角门,往东过荣府正门,便入一黑油大门中,至仪门前方下来。众小厮退出,方打起车帘,邢夫人携着黛玉的手,进入院中。
幄是帐幔的意思。翠幄青油车,罩着青翠色帐幔的车子。类似于今天的*包车,不过比*包车豪华。
黛玉出了垂花门,便坐车,这是礼节,体现对客人的尊重。
贾赦院大门漆黑色,少见。或是寓意贾赦人不正,黑心肝。
仪门,顾名思义,就是礼仪门。进了仪门,小厮要退出,可见它类似于贾母院中的垂花门。
黛玉度其房屋院宇,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开来。
贾赦院的西边是贾*院,东边是宁国府,南边是大街,因此这花园只能在贾赦院的北面。花园的最北端应是和贾*院的最北端对齐的,而贾赦院是由花园隔断开来,可见它的规模比贾*院小很多。
黛玉小小年纪,便能一眼识破机关,足见其心机眼力非常人可比。
进入三层仪门,果见正房厢庑游廊,皆小巧别致,不似先前那边轩峻壮丽。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。
三层仪门,指刚才的三道仪门。
厢庑游廊,和正房相接的廊屋。
入贾母垂花门后,两边是抄手游廊,中间是穿堂,穿堂后面还有三间厅,厅两侧有厢房,五间上房两侧还有穿山游廊。而进入贾赦院,进了黑油大门,便是三道仪门,过了三道仪门,就是正房及厢庑游廊,正房也不知几间,显然不似贾母那边轩峻壮丽。
贾赦是长男,虽然袭了个一等将*之职,住房却如此不起眼,值得我们思考其中的原因。
一时进入正室,早有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。邢夫人让黛玉坐了,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。来人回报:"老爷说了:连日身子不好,见了姑娘倒伤心,暂且不忍相见。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,跟着老太太和舅母,同家里一样。姊妹们虽拙,大家一处伴着,亦可以解些烦闷。或有委屈之处,只管说得,不要外道才是。"
姬妾就是姬,比妾的身份更低,一般是从外面买来的穷人家的女孩,别看她们盛妆丽服,实际上的命运很凄惨。
前面分析过,贾赦和黛玉的父亲林如海,关系并不亲密。他在家,却不见外甥女,于情于理,有点说不过去。至于他说的那一段话,无非是一套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罢了。
黛玉忙起身,一一听了。再坐一刻,便告辞。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,黛玉笑道:"舅母爱惜赐饭,原不应辞,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,恐领了赐去不恭,异日再领未为不可,望舅母容谅。"邢夫人听说,笑道:"这倒是了。"遂命两三个嬷嬷,用方才的车好生送过去。于是黛玉作辞,邢夫人亲送至仪门前,又嘱咐了众人几句,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。
可见黛玉机灵。邢夫人待黛玉还是很真诚。
一时黛玉进了荣府,下了车,众嬷嬷引着,便往东转弯,穿过一个东西穿堂,向南大厅之后,仪门内大院落,上面五间大正房,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,四通八达,轩昂壮丽,比贾母处不同。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内室,一条大甬路,直接出大门。
由于荣府正门平时不开,估计正门两侧也有小门。黛玉应是从西边小门进入荣国府内。进荣国府后便下车向东转。走过东西穿堂,转向南大厅,至仪门再入贾*大院。
鹿顶耳房就是平顶耳房。钻山是说耳房两端有院门相通。耳房一般连接在正房两边,像人的两只耳,故称。和耳旁成直角关系的便是厢房。通过这个侧面小院门,可进耳房,再由耳房可到正房或厢房,故为四通八达。
甬路,就是用砖石铺的路。正室前面一条大甬路,直达大门,可见这才是荣府的中心。
贾*住的荣府,比贾母院更气派。
进入堂中,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,上写着"荣禧堂"斗大三字,后有一行小字:"某年月日赐荣国公贾源",又有万几宸翰之宝。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,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,一边是金蜼彝,一边是玻璃盒。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。又有一副对联,乃是乌木联牌,镶着錾金字迹,道是:"座上珠玑昭日月,堂前黼黻焕烟霞。",下面一行小字道是:"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。"
青地大匾,即匾底是青黑色。
赤金九龙,是说这匾框架上有用纯金打制的九龙图案,象征着贾府煊赫的权势和地位。
"万几"是日理万机的意思。宸指帝王居处,代指皇帝。翰是墨迹。"万机宸翰之宝",是说匾额上盖着皇上的印章。所以匾额上"荣禧堂"三个大字,是皇上亲笔题写。这充分彰显了荣府的荣耀。
鼎是权势象征。案桌上摆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,无不凸显出贾府威赫的权势。
漏是古代的计时器。待漏随朝,即按时上朝。墨龙代指皇上。
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,就是正壁上方挂着一幅按时上朝觐见皇上的大画。既表现出贾府对皇帝的忠诚,也暗示了其显赫的身份地位。
蜼是长尾猿,彝是酒器,金蜼彝是说彝上有金色长尾猿图案。金蜼彝和玻璃盒,应该都摆在案桌上。
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,指两边各八张楠木交椅。楠木极稀贵。彰显出贾府的富贵豪华。
乌木柱子的一副对联:
"座上珠玑昭日月,堂前黼黻焕烟霞",錾金工艺錾上,金光灿烂。
珠玑是珠玉,黼黻是官服。这副对联意思是:座上人身上的珠玉,与日月同辉煌;堂中人官服上的色彩,同云霞共绚烂。
对联充分夸耀了贾府的富有与尊贵。
这副对联由东安郡王穆莳书写,他用了"拜手书"三字,意思是恭敬题上。表现出他对贾府的敬重。他说,自己和贾府是同乡,他家与贾府是世交,曾得到贾公的教诲,故谦称为"弟"。
这行小字,再次显示了贾府显赫的权势和威望。也就只有国公府,才会让一个郡王,如此谦称自己。
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,不在正室而在东边三间耳房内,老嬷嬷只好引黛玉进东房来。临窗大炕上猩红洋罽(jì),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,石青金钱蟒引枕,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。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。左边几上文王鼎,题筯(chū)香盒;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(gū)内插着时鲜花卉,并茗碗唾壶等物。地下西一溜四张椅上,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,底下四副脚踏。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,几上茗碗瓶花俱备。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。
三间耳房是王夫人居坐宴息的地方,可见它是贾*和王夫人的寝居室。
炕上猩红洋罽,是说炕上铺着一床如猩猩血那样鲜红的洋毯。
金钱蟒是说靠背、引枕、被褥上,绣有像圆形绣球一样的蟒蛇图案。
靠背大红色;引枕石青色,也就是深蓝色;被褥秋香色,就是浅橄榄色,一种介于*绿之间的颜色。
进入王夫人的房间,那么多五颜六色的金钱蟒图案,虽然使整个房间的布景,显得金碧辉煌,炫丽华贵,却又好像让人进入了蟒窟,其阴森恐怖,让人背脊发凉。这只怕是作者暗示这位天天吃斋念佛的女主人,其实是位佛口蛇心者。
传说周文王姬昌的嫡长子是伯邑考,周武王姬发是周文王的嫡次子。由于某种原因,伯邑考让贤于武王姬发,姬发获得周的合法继承权。
贾*是贾母的嫡次子,类似于周武王姬发。贾*,并不是说他假正经,而是作者暗示他是荣府的实际主*人。存周,意隐他获得荣府实际控制权,符合周朝礼制。
贾赦,字恩侯,是作者暗示他犯过错后,获得皇上赦免,仍被恩赐封侯。正因他犯过错,因而他虽为兄长,却不是荣府实际掌权人。
贾*在炕上茶几上放上文王鼎,就是要表明,他住荣府正院,名正言顺,合乎周礼。
贾赦院落小,在荣国府无实权,还有可能是贾赦非贾代善亲生,是过继至荣国府门下。
题筯是指汤匙和筷子。放着香盒,是说王夫人常在房间里烧香拜佛。
汝窑美人觚,是北宋汝窑出产的一种瓷瓶。它的上口和底部都是喇叭型,腰身细长,故为美人觚。有"谲觚"一词,常用来形容那些喜欢暗中玩弄手段的奸诈之人。这个美人觚,"美人"不过是伪装,暗示王夫人的表面和善。觚即谲觚,暗示王夫人善耍欺诈手段。
无论是金钱蟒,还是美人觚,都是作者暗示,这个王夫人将是黛玉未来的灾星。
老嬷嬷让黛玉炕上坐,炕沿上都有两个锦褥对设。黛玉度其位次,便不上炕,便向东边椅上坐了。黛玉一边吃茶,一边打量着这些丫鬟。不一会儿,一个穿红绫袄,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着说:"太太说,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。"老嬷嬷听了,于是又引黛玉出来,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。
黛玉聪明,知道炕沿上的两个锦褥对设,是贾*和王夫人的座次。真是处处小心,时时在意。
青缎掐牙背心,指背心的面料是青色锦缎,为了防止它过于灰暗,就在衣服的夹边上,缝制一条条牙边作装饰。由于丫鬟里面穿着红绫袄,青色背心可以很好地遮掩红绫袄的艳色,这样就可以让它的色彩,远比男女主子们的艳丽华服黯淡,从而界定她们的卑微身份。黛玉来的时候,说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迎上来。原来"红"指红绫袄,"绿"指青缎掐牙背心。
这个穿红绫袄,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,很可能是金钏儿、玉钏儿、彩云、彩霞四个人中的一个。因为她们都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。
王夫人摆谱,既不在主室,也不在平时居坐宴息的耳房接见黛玉,而是要黛玉到东廊三间小正房来。王夫人不仅对黛玉关顾无心,而且冷待,黛玉今后的日子将不好过。
和贾*院五间正房相接的是钻山鹿顶耳房,说明耳房东端有院墙,所以这东廊三间小正房,应在院墙外,它应该在贾赦院的后面。
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,桌上磊着书籍茶具,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。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,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。见黛玉来了,便往东让。黛玉料定这是贾*之位,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弹墨椅袱,便向椅上坐了。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坐,他方挨王夫人坐了。
炕桌上放着书,说明贾*是个读书人,以显示诗礼家风。
"三个半旧",见证了贾府百年历史,因为时间久,东西才会现"半旧"。"半旧",还表明贾*是个勤俭持家之人。相对贾府其他男人来说,贾*还算正统、正派人物。
王夫人试探黛玉,把她往东边的贾*位次上引,可机智的黛玉却没上当,绝顶聪明。
这东廊三间小正房,应是王夫人的正式起居室,前面的三间耳房只是贾*夫妇的临时卧室。
王夫人因说:"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,下次再见罢。只有一件事我不放心:我有一个孽根祸胎,是家里的混世魔王,今因去庙里还愿去了,尚未回来,晚间你见了便知。你以后只管不要理他就是。"
黛玉常听母亲说过,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,乃衔玉而诞,顽劣异常,极恶读书,最喜在内帏厮混,外祖母又极溺爱,无人敢管。因陪笑道:”舅母说的,可是衔玉所生的哥哥?听母亲说他比我大一岁,小名唤做宝玉,虽极憨顽,说在姊妹情中极好。"王夫人笑道:"你不知道原故。他呀!有时嘴里甜言蜜语,有时有天无日,有时疯疯癫癫。总之,你不要理他。"黛玉一一答应着。
两个舅舅没见着,贾*不在家,情有可原。
贾*此时不在家,但他却是在家见的贾雨村,这表明贾雨村和黛玉到达贾府时不同日。但由于都是乘船,估计到达时不会相差太大,顶多也就差个二三天而已。
王夫人说了宝玉的一堆不好:孽根祸胎,混世魔王,有天无日,疯疯癫癫。给黛玉留下宝玉愚顽的印象。作者先抑后扬,进而为宝黛初会设伏笔。到时宝黛初会,宝玉闪亮登场,将给读者留下更为鲜明的印象。
忽一个丫鬟来回:"老太太那里传饭了。"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,由后廊往西,出了角门,是一条南北宽夹道。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,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,后有一半大门,小小一所房室。王夫人指向黛玉道:"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,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,少什么东西,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。"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,都垂手侍立。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,便是贾母的后院了。于是进入后房门,已有多人在此伺候,见王夫人来了,方安桌设椅。
抱厦是和正房相接的小小房屋,就像搂抱着正房一样,故有此名。
倒座房是坐南朝北房。因这三间抱厦坐南朝北,正好和贾*院的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朝向相反,故说它是倒座房。
既然这三间抱厦连接在五间正房的后面,那后廊就应该是紧邻抱厦东边,并一直延伸到东廊三间房的后房门处。王夫人携黛玉,应是从东廊三间小正房的后房门进入后廊的。
夹道是两边有墙壁的道路。影壁是用来遮挡正门的一面断墙。粉油影壁,是说这面断墙用粉色涂料粉刷过。
总角指八九岁至十四岁的小孩童。古时小孩童常将头发梳成两个发髻,如头顶两角,故称总角。
王夫人和黛玉来到西角门时,便指着南北夹道北边的凤姐院,告诉黛玉说"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",然后他们就由东西穿堂进入贾母后院,这表明她们并未经过凤姐院,仅是凤姐院离这里的西角门较近而已。
此时王夫人和黛玉出西角门,便是一条南北宽夹道,而王夫人对黛玉说完凤姐院的位置后,便和黛玉进入了东西穿堂,最后转南至贾母后院,所以这个东西穿堂是个跨过夹道,并一直延伸至贾母后院的建筑物。
由此可知,黛玉去贾母处吃晚饭的行走路线
东廊三间小正房后房门一一后廊——后廊西角门——跨过南北宽夹道的东西穿堂——贾母后院后房门——贾母后院。
据此,我们还可以推测出凤姐见黛玉的行走路线
凤姐院门——粉油影壁——南北宽夹道——跨过南北宽夹道的东西穿堂——贾母后院。
李纨捧饭,熙凤安箸,王夫人进羮。贾母正面榻上独坐。两旁四张空椅。熙凤忙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,黛玉十分推让。贾母笑道:"你舅母和嫂子都不在这里吃饭,你是客,原该这么坐。"黛玉方坐下。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。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坐方上来,迎春坐右手第一,探春坐左第二,惜春右第二。
捧饭、安箸、进羮,是把饭、筷、汤碗恭敬地送到每人面前。既表现了她们对贾母的孝心,也体现了她们对睌辈的关怀。
榻是可供一人坐卧的狭长小床。贾母正面独坐其上;黛玉坐左边第一位;迎春右一,探春左二,惜春右二;王夫人、李纨、凤姐负责伺候。这充分体现了长辈为尊、客人为上、长幼有序、未出嫁的姑娘为贵的宴席礼仪规矩。
王夫人虽然年岁较大,但在贾母面前,她还是儿媳,贾母不发话,她是不敢坐的。古人做儿媳,地位低,宴席上还不如未出嫁的女孩尊贵。故过去有"多年的媳妇熬成婆"这种说法。
旁边丫鬟执着拂尘、漱盂(yú)、巾帕。李凤两人立于案旁布让。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,却连一声咳嗽不闻。
拂尘是用来掸拭灰尘和驱赶蚊虫的器具。漱盂是用来装漱口水的器皿。
那么多媳妇丫鬟,却连一声咳嗽不闻,这说明吃饭需安静。若有喧闹,吃饭人情绪易波动,弄不好就会狼吞虎咽,不利消化。
可见,大户人家吃饭很讲究。这种讲究很科学。
寂然饭毕,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。当日林如海教女惜饭养身,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完,过一时再吃茶,方不伤脾胃。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,不合家中之式,不得不随的,少不得一一改过来。因而接了茶,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,黛玉也照样漱了口。盥(guàn)手毕,又捧上茶来,这方是吃的茶。
林家饭后过段时间再喝茶,虽然有利于消化,但仍不及贾府的先漱口再喝茶科学。因为通过漱口可以清除口腔中的食物残留物,减少细菌对牙龈的伤害。另外通过漱口洗手一系列活动后,也和林家的饭后过段时间再喝茶一样,有利于食物的消化吸收。
黛玉太聪明了,察言观色,一学就会。
茶毕,贾母吩咐王夫人及李凤出去。便问黛玉读什么书,黛玉也问姊妹们读何书。一语未了,忽丫鬟笑道:"宝玉来了"。黛玉心中正疑:这个宝玉不知是个怎样的惫懒(泼皮无赖)人物,懞懂顽童?
惫懒:泼皮无赖。
丫鬟见着贾*等男主人要称老爷,见着李纨凤姐要称奶奶,见着王夫人邢夫人要称太太,独见着宝玉直呼其名,是什么缘故?
原来过去大户人家迷信,他们甚至到处张贴儿女名字,让下人们去叫。说是这样叫了,命会贱些,好养活。
黛玉对宝玉之所以会有上述想法,都是拜王夫人所赐。
丫鬟话未报完,宝玉已经进来。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,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,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,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,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,登着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。
冠是用来束发的帽冠。宝玉的这顶冠用紫金编织,其上镶嵌玛瑙、翡翠等宝石,类似于凤姐戴的金丝八宝攒珠髻,同样华丽而珍贵,凸显了他贵族公子的身份和地位。
抹额是缠在额头上的带子,有保暖御寒的作用。宝玉的这条额带用金丝编织,肯定熠熠发光。上面绣着左右一条龙都口抢中间一颗珠,栩栩如生,生动有趣。
箭袖是窄袖衣服,袖端上半长可覆手背,起保暖作用,下半特短,便于骑射。这件箭袖大红色,上有用两种颜色的金丝线绣成的百蝶穿花图案。宝玉穿上它,一定英俊潇洒。
宫绦是高档腰带,这条腰带的两端有用五彩丝线编织的花团结,花团结下面还有长长的穗条流苏。
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,是说这件褂子是石青色(深蓝色),褂子上绣有八个起花团圆图案,褂子的布料是来自日本的绸缎,褂子下摆边缘上下垂着一排排的彩穗条。宝玉穿上它,显得英俊帅气。
小朝靴,就是仿臣子上朝穿的靴子制作。这个靴子色面是青缎,靴外底粉白色。
宝玉的这身打扮,与凤姐相比,相对不如她那样炫丽耀目。这是因为:对宝玉,重在表现他的俊美和洒脱;对凤姐,重在表现她的富贵和权力。作者的侧重点不同。
面若中秋之月,色如春晓之花,鬓如刀裁,眉如墨画,脸如桃瓣,睛若秋波,虽怒时而似笑,即瞋视而有情。项上金螭璎珞,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。
面如中秋月一样圆润光泽,象征心灵的纯洁无瑕。肤色如春晓之花一样鲜艳润泽,代表其情感的朝气勃勃。齐刷刷的头发,眉如浓墨般茂密,显示其特有的气质和精神。脸似春桃般的红润,眼如秋波般的灵动。既有几分女儿般的柔情和善良,又有几分不安分气息,这正是他不满现实,强烈追求自由的集中反映。在那种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里,宝玉目睹了太多女孩的不幸,他对制造不幸者愤怒、瞋(chēn)视,但出于对美好事物的追求,他将这种恨藏于内心,表情永远是温和而笑,饱含深情。这是一种奇特而美好的表情。
透过宝玉外貌,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玉树临风,富家公子的俊美形态和神仙般的风韵。
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,心中想道:"好生奇怪,倒像在那里见过的,何等眼熟!"宝玉向贾母请安,贾母命他见娘去,他转身去了。
黛玉见了宝玉大吃一惊,应该是被宝玉潇洒英俊的外表深深吸引住了。王夫人说的那一堆贬词,对此时的黛玉,只怕是心里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黛玉确实见过宝玉。前身她是绛珠仙草,亏得宝玉的前身神瑛侍者,日夜浇灌,才始得延续生命。故他们眼熟,是前世结的情缘。
一时宝玉回来,已换了冠带。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,红丝结束,共攒至顶中胎发,总编一根大辫,黑亮如漆。从顶至梢,一串四颗大珠,用金八宝坠脚。身上穿着银红色撒花半旧大袄,仍旧戴着项圈、宝玉、寄名锁、护身符等物。下面半露松花色撒花绫裤腿,锦边弹墨袜,厚底大红鞋。越显得面如敷粉,唇若施脂,转盼多情,语言常笑。天然一段风骚,全在眉梢;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。
从上述叙述中,我们可以看出,宝玉头上的短发编了很多小辫,然后把这些小辫集中至头顶用红丝打个结,再将小辫编成一个大辫,垂至后脑勺。大辫上还缀着四颗大珠,大辫的末梢用镶嵌宝石的金丝织网团住。这有点像清朝人的装饰。
银红撒花半大袄,是说袄是银红色,袄的面料上有许多碎小的花朵纹。
宝玉穿袄,凤姐当时也穿袄,这表明黛玉初进贾府的时间,应在冬月或春初。
宝玉服饰的主色调是红色,这是因为他的前身是赤霞宫中的神瑛侍者。另外,红色代表热烈,可以集中体现他情感丰富而奔放的特质;红色鲜艳如血,能够很好体现他的叛逆反抗精神;还有"红粉佳人""红颜知己"等词。爱红,表明他爱女孩;红色明艳、鲜亮,寓义吉祥。爱红,还代表他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。
松花色撒花绫裤,是说裤子面料是真丝织品——绫。颜色是浅*色(松花色)。面料织有许多碎小花纹。
锦边弹墨袜,是说袜子的筒口是绣锦边,袜身有用墨色颜料喷洒而成的图案。
此时的宝玉脸上如抹了一层薄薄的白粉,唇如涂了一层红红的胭脂,是那样的俊美。再次显示了他生在花柳繁华地,富贵温柔乡,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的形象。而"顾盼多情,语言常笑"则凸显了他多愁善感,温柔平和的性格特点。
"天然一段风骚,全在眉梢;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",是说他与生俱来就文才飘逸,风情万种,情思飘飞,痴情善感,这些全表现在眼间眉际,动人心魄。
后人有《西江月》二首,批宝玉极合。其词曰:
无故寻愁觅恨,有时似傻如狂。纵然生得好皮囊,腹内原来草莽。潦倒不通世务,愚顽怕读文章。行为偏僻性乖张,那管世人诽谤。
富贵不知乐业,贫穷难耐凄凉。可怜辜负好韶光,于国于家无望。天下无能第一,古今不肖无双。寄言纨绔与膏粱,莫效此儿形状。
注释
皮囊:外表。
草莽:这里指没文墨。
潦倒:举止散漫,不自检束。
世务:社会生活中的人情世故,谋生之道。
偏僻:行为不端正,偏激。
乖张:性情古怪。
诽谤:恶言诬语。
乐业:乐于家业。
韶光:美好时光。
不肖:没出息。
纨绔、膏粱:富贵子弟。
形状:模样。
译文
无缘无故寻找忧愁和怨恨,有时候又像傻瓜一样疯疯癫癫。即便生得一副好外表,肚里却没有一点文墨。落拓不羁却不懂得人情世故、为生之道,愚笨顽劣怕读圣贤文章。行为性情偏激怪诞,那管世间人的恶言诬语。
富贵时不懂得乐守家业,贫穷时又受不了凄凉。可惜错过了大好时光,对于治国持家都无指望。天下无能数他第一,古往今来数他最没出息。奉劝那些富家子弟,不要效仿这个孩子的模样。
赏析
宝玉是作者精心塑造的男主角,服饰、外貌描写,不无溢美之词,而这两首《西江月》却对宝玉大加嘲讽,显得和前面内容不相协调,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?
宝玉的前身是神瑛侍者,对日渐枯萎的绛珠仙草,曾日夜以甘露灌溉,所以宝玉有着善良的天性。他从不把丫鬟当丫鬟看,而是看成自己的姊妹。他厌恶贾雨村之流的封建*客,厌恶封建知识分子的仕宦道路,对仕途经济学问不屑一顾。他对被封建统治阶级捧为经典的儒家*治教科书《四书》及一文不值的科举时文"怕读",于是就被封建统治者视为"不通世务""愚顽""草莽""无能""不肖"等等,因而他的思想、言行处处受到束缚和限制,这让他内心很苦闷。所谓"无故寻愁觅恨,有时似傻如狂",只不过是他借此宣泄内心苦闷的方式而已。
宝玉对《西厢记》《牡丹亭》爱如珍宝;大观园题额,为芙蓉女儿题写的诔文,都很好地体现了他的才情,所以宝玉并不是"腹内草莽",而是像警幻仙姑说的那样:"天分高明,性情颖慧"。
宝玉爱清纯女孩的纯洁无邪,说"女儿是水做的骨肉,男子是泥做的骨肉",他嘲笑"文死谏,武死战"的所谓"大丈夫名节"是"沽名钓誉",而这都被封建统治者视为"偏僻""乖张",但却无不表现了他对封建统治阶级的精神支柱——孔孟之道的大挑战与大批判。"那管世人诽谤",正好表现了他那种傲岸倔强的叛逆精神。
综上所述,作者对宝玉的"贬“,实则为"褒",是"假语存言"。
宝玉虽然厌恶封建统治阶级的人情世故,不追求功名利禄,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贵族阶级生活,一旦富贵云散,家道败落,也必然"贫穷难耐凄凉"。他既不能像祖辈那样"理朝廷,治风俗"成为朝中贤臣,又不能像王熙凤那样治家理财,撑起家业的门面。所以说,他是"于国于家无望""无能第一""不肖无双"。成了"纨绔与膏粱"的反面教材——"莫效此儿形状"。对此,作者确有忏悔之意,本书开篇第一回说的很清楚。作者把宝玉列为正邪两赋代表性的人物,以上这些,只怕是真的"贬"而非褒"。
一时宝玉回来,贾母道:"还不快见你妹妹去。"宝玉早见多了一个姊妹,便知是林姑妈之女,忙作揖厮见。于是仔细打量起来。但见: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,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。态生两靥之愁,身袭一身之病。泪光点点,娇喘微微。闲静如姣花照水,行动如弱柳扶风。心较比干多一窍,病如西子胜三分。
注释
蹙(cù):收缩。这里指皱眉。
罥(juùn)烟眉:指眉色像天空中倒挂的一缕轻烟。
靥(yè):酒窝。
闲静:安闲宁静。
弱柳扶风:柔弱的柳枝随风摇曳。
比干:商纣王帝辛的叔父,自幼聪慧好学,传说他有七窍玲珑心,后因犯颜直谏,被纣王剖腹挖心致死。
西子:西施,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首。传说她有心口痛病,常捧腹行走。邻村东村有个丑女,也学着西施,皱着眉头行走,结果显得更丑。这就是"东施效颦"故事的由来。”颦"是皱眉的意思。
译文
两弯眉毛像皱着又像舒展,就像倒挂在天空中的一缕轻烟;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喜悦又像是带着忧怨。面颊上两个酒窝泛着淡淡的忧愁,娇柔的身子像是承袭着一身的毛病。眼中泪光闪闪,柔和的呼吸微微喘着气息。宁静安闲时,就像倒映在水中的姣花一样柔美;步行时,又像随风飘曳的弱柳一样婀娜多姿。心比睿智的比干更多一份智慧;病态如捧腹西子,美却比西子还胜三分。
赏析
眉尖若蹙,皱眉若愁;含情脉脉,目中含忧;两靥泛愁,泪光点点。凸显了黛玉多情、多愁、爱哭的性格特点。黛玉的前身——绛珠仙子,常游于离恨天外,饥食秘情果,渴饮灌愁水。故此揭示了黛玉与其前身的因缘关系。多情才会多愁,多愁才会常哭,哭才会有泪,故此又照应了还泪说。娇柔似一身病,喘息微微,行似弱柳扶风,病如西子。凸显了黛玉的瘦弱纤美,照应了她的前身——绛珠仙草的特质。黛玉的纤弱,在我们俗人眼中是病态,可在宝玉眼中却是奇美,因他是神瑛侍者下凡,惟他才懂得黛玉是他的神仙妹妹。俏眉如倒挂空中的一缕轻烟缥缈,娇容如倒映水中的姣花朦胧,柔姿如弱柳扶风般的曼妙,揭示了黛玉的仙气、仙容、仙骨、仙姿,暗示了她的仙女气质,绝世奇美。比干再聪明,西施再美,都是吃人间饭长大,而黛玉吃的喝的是吸收了天地、日月精华的秘情果和灌愁水,故她比比干更聪颖,比西施更美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下面我们再看看宝玉和黛玉外貌上的因联关系。
宝玉是面如中秋月,色如敷粉、春晓花,唇如胭脂,脸如桃瓣,眉若墨画,鬓若刀裁,而黛玉长什么样,作者只字未提,甚至连她的服饰装扮,也讳莫如深。这是作者描写两人外貌的不同之处。两人的外貌存在着有形与无形的区别。也让我们有了更多的遐思:黛玉究竟长什么样?凤姐说:"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。"宝玉说她是神仙似的妹妹。就连呆霸王薛蟠见着黛玉也被酥倒了。一天傍晚,黛玉去怡红院看望宝玉,没想到晴雯竟然不开门,这时的黛玉想到自己父母双亡,寄人篱下,便不顾苍苔露冷,花径风寒,独倚墙角呜咽起来。这时作者写道:原来这黛玉秉绝代之姿容,具稀世之俊美。不期这一哭,鸟雀见了这稀世美人,哭得又是如此摧断肝肠,于是都扑楞楞飞起远避,不忍再听。由此我们不难想象,黛玉的美,那个世间美人可比?
眼睛是心灵的窗户。宝玉是"睛若秋波,天然一段风骚,全在眉梢;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。"眉目间神情飘逸,充满着博爱、多情、痴情。黛玉是罥烟眉,含情脉脉,泪光点点,眉间目际溢满了诗意、多情和忧愁。两者很是相似。这说明他们是神似而非形似。形则世俗,神则飘逸。他们是精神的契合,思想的共鸣。
宝玉看罢,因笑道:"这个妹妹,我曾见过的。"贾母笑他胡说。宝玉又说:"虽不曾见过,但看着面善,就算心里是旧相识。"贾母笑道:"更好,更好。若如此更相和睦了。"
都说是旧相识,只因前生的情缘。"心有灵犀一点通。"
宝玉又问黛玉可曾读书?黛玉答道:"不曾读,只上了一年学,些须认得几个字。"
上回说黛玉五岁时聘请贾雨村为师,这里说她只上了一年学,故黛玉是六岁进的贾府。前面黛玉对王夫人说,宝玉比她大一岁,故此时的宝玉七岁。而前面在介绍宝玉的外貌时,说他是位青年公子,青年公子那会是仅有七岁?通过后面的阅读,我们知道探春比黛玉还小,惜春更不用说了。照这样说来,此时的探春最多才五岁,又如何看出她的"削肩细腰,长挑身材"来?而此时的惜春最多也就四岁,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呢。岂止惜春"身材未足,形容尚小",黛玉、探春不都是这样吗?所以,作者在介绍人物年龄上,显得非常混乱不合理。我想这是作者有意为之。他的本意,就是叫读者不要和他的家人对号入座,故意混淆是非,故作此"假语存"言。
又譬如,前面介绍贾府的方位时,说黛玉是从北街坐轿而来。我们知道中国人的传统习惯,主房屋朝向是坐北朝南,这样冬日阳光充足,吉祥。贾府主房屋朝向一定也是这样的。黛玉既从北街来,哪能迎面看见贾府的正大门呢?她看见贾府的后院才对。所以,黛玉并不是从北街来,而是从南街而来。宁荣街是东西走向,黛玉进入宁荣街,一定是从南街转向宁荣街的。作者这样作,目的同前一样。既是贾(假)府,我们就该反着看。
宝玉又问黛玉尊名是那两个字?黛玉便说了名。宝玉又问表字如何?黛玉说无字。于是宝玉笑道:"我送妹妹一个妙字,莫若颦颦两字极妙。探春便问出自何处?宝玉道:"《古今人物通考》上说,西方有石名黛,可代画眉之墨。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,用取这两个字,岂不两妙。"探春笑道:"只恐又是你的杜撰。"宝玉笑道:"除《四书外杜撰的太多,偏只是我杜撰不成。"
宝玉确实是杜撰的,他自己也承认(偏只是我杜撰不成?)。谁有那么大的本事,能编出《古今人物通考》这本书来?若有,一定比《四库全书》更有名。况且西方是佛教描绘的极乐世界,谁见过?故"西方有石名黛",显然是宝玉胡诌。探春能一眼识破,才智初露,显示了她超人的聪慧。不过,黛玉的前身是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一颗绛珠仙草。据此看来,这黛石就是三生石,故黛玉名"黛玉"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宝玉也并非完全杜撰。
又问黛玉:"可也有玉没有?"众人不解其意,黛玉便忖度着:"因他有玉,故问我有也无。"因笑道:"我没有那个。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,岂能人人有的。"宝玉听了,登时发起痴狂病来,摘下那玉,狠命摔去,骂道:"什么罕物!连人之高低不择,还说通灵不通灵‘呢!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!"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。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:"孽障!你生气,要打人骂人容易,何苦摔那命根子!"宝玉满面泪痕,哭道:"家里姊姊妹妹都没有,单我有,我说没趣。如今来了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,可知它不是个好东西。"贾母忙哄他道:"你这妹妹原有个这样的,因你姑妈去世时,舍不得你妹妹,无法处,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。一则全殉葬之礼,尽你妹妹之孝心,二则你姑妈之灵,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。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,不便自己夸张之意。你如今怎比得他?还不好生慎重带上,仔细你娘知道了。"说着,便从丫鬟手中接来,亲为他戴上。宝玉听如此说,想一想大有情理,也就不生别论了。
说起宝玉为什么要摔玉,先得说说宝玉与它的关系。
前面在介绍宝玉外貌时,有一句"项上金螭璎珞,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。"这块美玉就是宝玉现在摔的玉。宝玉衔玉而诞,这块玉从宝玉口中取出后是五彩晶莹,故贾府长辈都认为它是吉祥之物,视为命根子。也认为宝玉不是凡人,今后一定能成为贾府的顶梁柱,加官进爵,光宗耀祖。这给宝玉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和思想压力。这是他摔玉的原因之一。
原来这通灵宝玉是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时未用,弃在青埂峰下的一块顽石。谁知它经女娲氏锤炼后通了灵性,一日两位仙人一僧一道打从青埂峰经过,说起人间的荣华富贵来,此石便打动凡心,也想去人间享受荣华富贵。于是凡心已炽,再四苦求,二位仙人方答应让它下凡来。由此可见,此块玉石下凡的出发点是贪恋人间的荣华富贵。宝玉的前身是赤霞宫中的神瑛侍者。虽然神瑛侍者也是那块女娲氏弃用的同一块顽石变化而来,但他在赤霞的陶冶下,性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,他常在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行走,见一颗绛珠草日渐枯萎,便日以甘露灌溉,才使绛珠草得以久延岁月。因此他善良、痴情。他下凡来人间的目的是奉献、播情。综上分析,神瑛侍者和这块通灵宝玉,下凡的目的不同。由于目的不同,必然会激起价值观的冲突,这是宝玉摔玉的另一个原因。
一个具有奉献精神的人,决不会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,所以宝玉觉得自己应和家中的姊妹一样。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平等意识。特别是当他看到长得如神仙似的林黛玉都没有玉时,自然而然地会认为这玉高低不分,不是好东西,因而要摔了它。这玉仰慕富贵而来,必然追求功名利禄,有了功名利禄之心,必然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,特别是歧视女性,男尊女卑。故宝玉摔玉的意义就在于:它集中体现了他的平等思想,并向封建等级观念发起了最强烈的挑战。
通灵宝玉既奔富贵而来,就应该配金钗。宝钗即金钗,所以宝钗应配通灵宝玉,他们才是"金玉良缘"。宝钗配宝玉,配错了对象,宝玉自然要摔掉它。这里宝玉摔玉,也是为宝、钗不幸的婚姻设下伏笔。
宝玉摔玉,初看起来,是对初来乍到的黛玉不尊重、不礼貌,但聪明的黛玉后来一定会明白,宝玉这是要和她拉近距离,这初次见面,就让她见了宝玉的真心。
宝玉摔玉,黛玉必哭。直至晚上,黛玉还在自责,淌眼抹泪。这是作者的精心安排:宝黛初会,还泪开始。
王夫人说宝玉是"混世魔王",有时"疯疯癫癫",作者安排宝玉摔玉,也是照应王夫人这一说法的。从而使正统与叛逆,十分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。
当下,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,贾母便道:"今将宝玉挪出来,同我在套间暖阁里,把你林姑娘暂且安置在碧纱橱里。等过了残冬,春天再给他们收拾房屋,另作一番安置罢。"宝玉央求道:"好祖宗,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,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。"贾母想了想,说:"也罢了。"于是吩咐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,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。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,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。
贾母的这句话告诉我们,黛玉是冬月来到贾府的。
暖阁,就是在一个大房间里,用雕花木板围成一个长方体小空间来,暖阁内可设炕褥睡觉。由于空间小,保暖性好,古人冬季里常睡在暖阁里。
碧纱橱,就是用饰以绿纱的隔扇门隔出的小房间。既是门,碧纱橱里外就相通。碧纱橱不是橱子。黛玉初到,贾母又那么疼爱外孙女,况且又不是没有房间,她怎会叫外孙女睡橱子呢?见下图。
贾母的话应包含如下三层意思。
一、在黛玉到来之前,宝玉原睡在碧纱橱里,贾母在带有暖阁的房间里睡。由于有暖阁,故贾母把那个房间叫套间暖阁。
二、现黛玉来了,贾母叫宝玉从碧纱橱里挪出来,将碧纱橱让给黛玉。贾母带宝玉睡在自己的带有暖阁的套间里。贾母还是没有亲黛疏宝,毕竟宝玉是她的亲孙子。
三、残冬一过,贾母将正式安排他俩独人独间。
宝玉说他就睡在碧纱橱外的床上,贾母同意了。这意味着两个小孩住在隔壁可通的二间房里,这就方便了他们的嬉笑打闹。故宝玉后来说他和黛玉曾睡过一张床,吃过一桌饭。
藕合色:浅紫而略带粉红的颜色。
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,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,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,亦是自幼随身的,名唤作雪雁。贾母见雪雁太小,一团孩子气,王嬷嬷又极老,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。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,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。
这鹦哥就是后来的紫鹃,紫鹃就是紫色杜鹃鸟。传说杜鹃鸟很重情,同伴死了,它会口中啼血,故有"杜鹃啼血"的说法。紫鹃对黛玉很忠诚,黛玉也视她为亲姊妹。黛玉临死时,是她始终陪伴在身旁。
外亦如迎春等例,每人除自幼奶娘外,另有四个教引嬷嬷,除贴身掌管钗盥沐的两个丫头外,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。当下,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。宝玉之乳母李嬷嬷,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,陪侍在外面大床上。
这样,伺候黛玉的老嬷嬷五个,丫鬟七八个,人数总共有十二三个,待遇很高啊!两个贴身丫鬟是鹦哥和雪雁。
冬季来临,大雪纷飞,大雁南飞,迁离之苦也。黛玉是姑苏南方人,雪雁暗示了她来到贾府后,对故乡的苦思离情。
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。本名珍珠。贾母因溺爱宝玉,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,素喜袭人心地纯良,克尽职任,遂与了宝玉。宝玉因知他本姓花,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"花气袭人"之句,遂回明贾母,更名袭人。这袭人亦有些痴处:服侍贾母时,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;如今服侍宝玉,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。只因宝玉性情乖僻,每每规谏宝玉,心中着实忧郁。
是晚,宝玉李嬷嬷已睡了,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,他自卸了妆,悄悄进来,笑问:"姑娘怎么还不安息?"黛玉忙让:"姐姐请坐。"袭人在床沿上坐了。鹦哥笑道:"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,自己淌眼抹泪的说:今儿才来,就惹得你家哥儿的狂病,倘或摔坏了那玉,岂不是因我之过!因此便伤心,我好容易劝好了。"袭人道:"姑娘快休如此,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!若为他这种行止,你多心伤感,只怕你伤感不了呢。快别多心!"黛玉道:"姐姐们说的,我记着就是了。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?上面还有字迹?"袭人道:"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,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,听得说,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。等我拿来,你看便知。"黛玉忙阻道:"罢了,此刻夜深,明日再看也不迟。"大家又叙了一回,方才安歇。
癞和尚要黛玉不见外姓亲友,如今来到神瑛侍者的家里,还泪开始了。
次早黛玉起来,省过贾母,因往王夫人处来。正值王夫人与王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,又有王夫人之兄嫂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。黛玉虽不知原委,探春等却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,倚财仗势,打死人命,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。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,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,意欲唤取进京之意。
依前面分析,此时贾雨村还未到应天府上任。打死人的薛蟠是宝玉的姨表兄。这贾雨村又是黛玉之父林如海求宝玉之父贾*保荐的,这种棘手的案子,看他怎么判,我们拭目以待。
王子腾是王夫人之兄,听到消息后,即令家人来荣府,要薛家进京保护起来,这保护伞一手遮天,自古来,冤了多少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