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非暴力沟通中,当我们想要清晰且诚恳地向他人表达我们的状态时,“观察”是一个重要的要素。我们要清楚地观察有哪些所见、所闻和所触,正影响着我们幸福,而不夹杂任何评论。如果我们在观察中夹杂着评论,人们便不那么容易真正听见我们想要表达的内容,反而会听到批评,甚至产生抗拒心理。不带评论的观察是进入非暴力沟通第一步,是重启彼此由衷创造美好连结的第一步。
去观察,就像信仰一样重要。——弗雷德里克·布希纳(FrederickBuechner)
“不带评论的观察是人类智力的最高形式。”——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(J.Krishnamurti)
《我从未见过什么懒汉》
——鲁斯·贝本梅尔
我从未见过什么懒汉;
我见过的他,
有时在白天睡觉,
在某个下雨的日子呆在家里。
但他不是个懒汉。
请在说我胡言乱语之前,
想一想,
他真的是个懒汉,
还是他的行为被我们贴上了“懒惰”的标签?
我从未见过什么傻孩子;
这个孩子有时做的事,
我不理解或始料不及,
这个孩子的看法与我不同,
但他不是个傻孩子。
请在你说他傻之前,
想一想,
他是个傻孩子,
还是他知道的事情和你不同?
我使劲看了又看,
却从未看到一个厨师;
我看到的是一个人,
为我们的餐食调配食材,
那个人点燃灶火,
看着炉子上正烹饪着的菜肴,
我看到的只是这些,
而不是厨师。
请告诉我,
当你看的时候,
你看到的是位厨师,
还是有个人做的事情被我们称为烹饪?
有些人所说的懒惰,
另一些人却说那是淡泊人生;
有些人所说的愚蠢,
另一些人称之为看法不同。
因此,
我得出结论,
如果不在所见中夹杂我们的观点,
我们便可以避免混乱。
可能你还有困惑,
因而,
我还想说的是:
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看法。
其实在文学领域我们同样看到这个通用的智慧,顶级的艺术家都深谙客观观察(白描)的魅力。在创作里加进个人的主观是非常危险的事情,因为有了个人的主观,读者就可能与你对抗。说最大的忌讳,是写到一个人的时候,作者跳出来说这个人物如何如何。文学上的大忌,就是作者现身。
在《长干行》中,李白戴了一个妾的面具。这是一个很高明的手法,从头到尾读者都没有抵抗,读者不觉得这是李白,认为说话的人就是“妾”。假设这首诗中,李白说“我觉得这个‘妾’如何如何”,就会是另外一首诗,第一人称的“妾”的定位作用非常重要。
《长干行》
妾发初覆额,
折花门前剧。
郎骑竹马来,
绕床弄青梅。
同居长干里,
两小无嫌猜,
十四为君妇,
羞颜未尝开。”
杜甫的诗也用了很多纪录片手法,他写安史之乱,完全像纪录片导演在拍片,纪录片最大的特征是不能加入自己太多的主观感受,杜甫诗里几乎很少出现“我”——他总是用绝对客观的角度。
“车辚辚,马萧萧,行人弓箭各在腰。耶娘妻子走相送,尘埃不见咸阳桥。牵衣顿足拦道哭,哭声直上干云霄。道旁过者问行人,行人但云点行频。”《兵车行》
“烽火连三月,家书抵万金。白头搔更短,浑欲不胜簪。”《春望》
王维的诗非常精练,把主观的东西拿掉。
“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。涧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。”《辛夷坞》。
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”《使至塞上》
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”
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”《山居秋暝》。
追求文以载道的白居易更是擅长用最简洁、最直白的描述,用事实本身去传达无限的思考。
“卖炭翁,伐薪烧炭南山中。满面尘灰烟火色,两鬓苍苍十指黑。卖炭得钱何所营?身上衣裳口中食。”《卖炭翁》
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《问刘十九》
元代马致远的通过白描表达透骨的文人感觉,《天净沙·秋思》: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。古道西风瘦马,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。与宋词相比,元曲与白话更为接近,里面典故很少,“枯藤老树昏鸦”这是一种绝对的白描。它和元代的绘画非常像,把所有对内在情感的描述转成对外景的描述。枯藤、老树、昏鸦看起来是没有情感的,其实是寄情于景,但不是由作者主观来讲自己心里多么悲哀,而是借由客观景象使人了解到他内心的感受。朱自清的《背影》可以说是我看过的最好的文学。这么多年,这么多散文,很少看到哪篇散文敢这样写,简单到好像没有形式。我们认为的不修饰,其实是文学上最难的形式。朱自清放弃了所有形式上的造作、词汇上的难度、音韵上的对仗,这些东西都不考虑,直接面对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去白描。
内容参考:《非暴力沟通》马歇尔·卢森堡;《蒋勋说文学之美》蒋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