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工榨油坊
在泰和乡村这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里,榨油坊紧靠梅乌江,木架青瓦,墙是土坯砌成的,的确有些年头了,现出一派沧桑的模样。
榨油坊由一张焙床,一个碾盘,一根硕大的榨糟木和一架间水碓以及悬空的撞锤组成。
春末榨菜油,冬末榨茶油。一到榨油时节,榨坊便烟雾缭绕,榨锤声声。男人们挥动着巨大的榨锤,重重地砸着油槽木上的木楔:“嘿嗬—咚!嘿嗬—咚!”号子声声不断,像火一样在村中升腾。
焙床是土制的灶台,上面置一口大铁锅,油茶籽放在上面烘焙,下面的油茶壳熊熊地烧,噼啪作响。
铁锅上冒腾腾的蒸汽,蒸汽罩住了整间屋子,灯光晕*,人影绰绰。庄户人家的说话声和号子声,在雾蒙蒙中悬浮、游荡。
把烘干的油茶籽倒进碾床,人坐在碾床的石礅上,用铲子不断地翻动着油茶籽,不时地抓一把,帖近鼻子,浓浓的香味便扑打而来。
碾床是一个圆形的直径约5米的木架,固定在1米高的石墙上,外边是一个铁片包的木槽,堆放油茶籽的的,中间是连接外水碓的轴轮,轴轮哗啦啦地旋转起来,木柄呼呼呼地沿着木槽转动,铁碾一圈又一圈地碾过油茶籽,直至成颗粒状。
把碾碎的油茶籽倒在铁箍模具里,铺上稻草用脚板踩紧,舂成胚饼,一块一块地码在榨槽里。榨槽是手工榨坊的“主机”,它是一根长5米,直径1米见方的巨大香樟树中心凿出的“油槽”,外面箍着八个大铁箍。
开榨时,掌锤的老大,执着悬吊在空中的撞锤,喊着号子,在两个助手的和应下,一下一下地将撞锤悠悠撞到油槽中的“楔子”上。于是热滚滚、*灿灿、清亮亮的油,就汩汩地沿着槽渠,流到底下的大木桶里。
由于木质的油槽共鸣腔极好,撞锤与槽楔的撞击声有如长鸣的金钟,顿时与阵阵油香搅缠在一起,又袅袅地飘向村庄,弥漫不散。
把持撞锤的老把式,即便是冬末,也打双赤脚,脖子上搭一条毛巾。这是乡村最累的劳力活。撞锤时,他大声吼着“嘿嗬—咚!嘿嗬—咚!”。
此时,汗珠就从额头一颗一颗地爆出来,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……开榨季节,日日夜夜,榨油坊的撞锤声持续不断。这声音呵,是小村庄披肝沥胆的声音,是小村的雷声。
听着这声音,小村显得格外幸福和安祥。那些老屋、老祠堂、老樟树呀,听着听着,都闭目养神着,沉浸在梦乡。
而暖洋洋的榨油坊则是全村的热闹所在,前来榨油的人大都带了自家酿的米酒,玉兰片之类的食品;油坊附近上了年纪的农民,有事没事都聚在油坊里“把酒话桑麻”,一时间荤段子,素山歌汪洋恣肆,豪放不拘。
第一道油榨出来后,老娘们、小媳妇还会来讨要茶油,用来抹发,妆出美丽。榨干油的茶饼也是好东西,用它来洗头,头发又滑又顺,别提有多好用。
寻常的日子,有油便不同,这似腻还清,如凝又流的木榨的油,是庄户人家的珍宝,那些个菇啊,笋啊,都香得不得了,连自家磨的豆腐也变得有味道得多!
这是我十几年前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见到的古法榨油。当时爱看这油锤飞荡,茶油长流;
爱听这打油的号子悠长绵延;闻不够这茶油飘香,香不醉人人自醉。那家榨坊的主人是客家人,榨坊是祖上传下来的,到他手上已经是第6代。
这沿江上下几十里的人,世世代代要吃油,就少不了来这榨油坊榨油。每斤茶籽收30元的加工费,挺经济的。
前些日子,再去寻这古老而简陋的榨油坊,但见巨大的榨槽蒙着一层锈,匍匐在那里,似乎陈旧得不合时宜。
榨坊主人已经很老了,三个儿子两个去了广东闯荡,一个在镇上开了家电力榨油厂。用电力榨油,一插电源,油就下来了,虽然不如木榨的香,但必竟省时省力气。
老人晃了晃灰白的头说“愿意做油坊的年轻人都不多了,我是再也擂不动榨锤了呀!”是啊,斗转星移,时代在前进,生活在变迁,这是必然的,很多东西我们不必守旧。
可是,为什么忆起榨锤声声,茶油飘香,我们依然充满了回味和温暖?那么,我们是在怀旧?怀念那些渐渐远去的民族工艺,曾经的民俗记忆?
哦,我们长长生活画卷中的浓重一笔啊,就这样渐行渐远了……
——END——
作者:刘晓雪,女,汉族,江西丰城人,现在泰和县纪委工作。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年开始创作,并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、随笔等。年至年散文《叩开故乡的门》《故园无声》《塘灯田事》《离歌》分获全国、省、市文学大奖赛奖;年出版散文集《故园无声》;吉安市两届“九江银行杯”白鹭洲文学大奖赛奖和江西省第二届“井冈山”文学奖的得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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