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芙蓉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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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4/4 2:0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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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语:祖孙在一起,最适合眺高望远。爷爷急不起来的年岁,是个柔软的垫子——看山,倚着,看星星靠着——绵厚且软暖,世界,好大好大呀!!

那张弩子的制作过程,我一直记得:锯一节擀面杖粗细的桐木,二尺长,后端钻一个眼。桐木中空,前端20公分处刻出一方上下贯通的矩形长槽,与后面的眼一条直线,最后找一根细竹,一头穿入后端的孔眼,呈拱形弯进前面的槽里,折去细竹的多余部分,一张木头弩子就这样诞生了。玩时,在前段中空的桐木管里,塞入一节削尖的细竹棍,用手扳动细竹,顺着槽子后拉,放手,弹力击发,那短竹嗖的一声,飞出去好远。这弩子是爷爷为我制作的玩具。

爷爷说,玩这弩子,只能对空处打,不可以对着人,也不能对着猫啊狗啊那些活物。它们也知道疼啊!爷爷的眼睛柔柔的,平日绷紧的脸松弛下来,满脸褶子,汗渍渍地泛着油光,在阳光反衬下,轮廓朦胧迷离。他有张瘦长脸,高个子,撅着山羊胡子,瞳孔已显昏散,他的腰身略微虾曲。长大以后,很多人说我的眉眼像爷爷。

我是木命,当了木匠。你是金命,水才生金嘛。我们这个地方缺水,你以后要到远地方去讨生活了。爷爷干活时,我呆在旁边玩。爷爷经常喃喃自语,又好像在和我说话。讲这些话时,他用墨斗在一根槐木上弹黑线。那根槐木很弯。我帮他拽着墨线的线头,听他的吩咐移动手指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开言。这世上有弯木头,却没有弯木匠。再弯的木头也有它的用处,这节木头最次还可以做架牛轭头。做人呢,就要努力长成栋梁才好。

晚上,我缠着跟爷爷一起睡。爷爷头火重,一年四季枕着一块玉石。那是块浊玉,灰褐色,雕成中间凹陷的枕头式样,光滑细腻瓷实,上面有爷爷的气味。我试着将头凑上去,冰凉如铁,硌得慌。每天清早,我被噼剥剥的烧柴声吵醒,看见爷爷鹰踞在炕头。他正在拨着柴火在小泥炉上熬浓茶,黑黝黝的茶壶冒着气泡。屋子里烟熏火燎,头顶上的房梁都是黑的。爷爷喜欢早上熬酽茶,喝了茶他才有力气干活。那时的木匠没有电动工具,全靠体力。那会儿的人们舍得招待匠人好饭食。人群中胖子很少,清一色的黑脸长脖子。那天爷爷帮换糖家打了一套门窗,中午换糖他爹端来两碗捞面条。平常人家的饭食,普遍杂面。爷爷挣来的面条被几个孙子捧着小碗分食光了,小兽似的。爷爷过生日,小姑拜寿,带来了一块“肉肘子”,爷爷将瘦肉切了,坐在炕头,一片一片轮着塞进孙子们的嘴里,房檐下回窝喂食的燕子一样,自已舍不得嚼。

爷爷的气息是以木器的形式存在的——贴着秦琼敬德的杨木大门,花格子窗棂,铁箍腰身的木桶,雕花的穿衣镜框,大立柜,绞水的辘轳,椭圆的井盖,洗衣服的棒槌,切菜擀面的案板,风箱,敬神的八仙雕花供桌……爸爸屋子的枣红牡丹浮雕漆柜,摆在正堂中央,身沉气重,那是爷爷的手艺。那柜子,常年挂着一把将*锁。炕西头那一大一小俩箱子,红漆底箱面,配着中式的梅花铜扣和一把铜锁,那是妈妈的嫁妆。爸爸说箱子也是爷爷做的,外公出钱买的木料,箱角卯榫,四棱上线,方正,没用一个钉子。箱面儿上是一幅“喜鹊闹春图”,一只喜鹊立在一团墨黑的梅枝上仰脖叽叽喳喳,喜气中带有几分清俊调皮,请六爷画的。大箱上是《西厢记》的插图,假山,垂花门,成片的湘妃竹,碎石甬道,还有轻盈走路的红娘,端庄秀丽的崔莺莺,还有饧眼的张生。

有一天,隐约感觉家里有事情发生。那时,我5岁。小时候的记忆,卡片式的,抽出一张清晰,抽出另一张却模糊不清,好像电视机突然掉了天线,屏幕上澌澌闪着雪花,而与爷爷有关的一切,都暗藏在这些雪花中。

那天,爷爷屋子的门板被拆了,门户洞开,一直敞开着。冷风吹着,呼呼的。有人用门板在屋内支了一张床。站在二门老远处我张望,只能看见爷爷伸出的一双脚,穿着一双干净的白布袜子。他安静躺在那儿,躺在门板上。袜子一尘不染,没有穿鞋子。那时节是冬天,落了雪,地皮很泥泞。家里的大人们进进出出,一片慌乱。六个月前刚出生的堂弟明显感受到了冷落,他扯着嗓子在东厢房内泣哭,没人搭理他。村里有人说,不会走路的孩童天生一双慧眼,可以感知邪秽之气,可苦于说不出道不明,只有哭了。院里的杏树也孤寂无声站着,树上没有一片叶子。

冥冥中好像有某种意味深长的感召,我走进了爷爷的屋子,凑到他跟前。爷爷新衣新裤,安静地躺在那里,脸上盖着一张白纸。我喊了几声“爷!”“爷!不盖被子会着凉的!”

他没理会我,我嘴边吐出的气掀掉了他脸上的白纸。我发现爷爷的脸煞白,胡须修剃得挺整洁,带着他要去赶集时的那清爽。他很安详地闭着眼睛,嘴角浅笑,有股说不出的轻松。我不知道死亡是何物,没有表现出丝毫难过或悲伤,就是木木的一个人戳在那里,等待着,期盼着爷爷能坐起来。妈妈不知从哪里冲了进来,一把将我抄到院里。见我默不做声,以为我受了惊吓,忙不迭地摸挲着我的脑袋,不停地念叨着“我娃回来!”“我娃回来!”。

爷爷出殡那天,我披白戴孝,穿了一双力士球鞋,白帆布鞋面,软塑胶底子,有弹性。我感觉那双鞋穿着特别舒服。那双鞋子,我只穿了一天。之后被妈妈刷了收起来。进学校,我想念那双鞋,同时也会想起爷爷。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球鞋。

白球鞋是亲戚随礼送来的。

很长时间,我以为,那双鞋是爷爷做木活挣下的!

用文字挽回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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