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涛(—年),字洪度,唐代第一女诗人,中国文创女神,涂布加工纸创始人,中国明信片之母。薛涛是中唐时期颜值很高的女才子,八岁能作诗,通音律,善书法。她一生不为容貌所累,在东汉蔡伦造纸术基础上,创意用木芙蓉皮,滴入花瓣液汁制作桃红色小彩笺,用于写诗填词,遥寄相思。薛涛一生写了五百多首诗,编入《锦江集》五卷,可惜大部分作品已经失传。后世编撰的《薛涛诗集》收录了她的诗歌九十余首,成为中国古代存诗最多的女诗人。薛涛创意制作的植物纤维纸——薛涛笺,用于鸿雁传书,是中国明信片的雏形,比年奥地利人发行的明信片早了一千多年。
朗诵者:段英、李杰、张四清、钟宇、王厚蓉、万诗敏
(成都诗歌音乐季签约朗诵艺术家)
银莲
散文作品
《江流千古望江楼》
成都东门外有两条河,一条府河,一条南河。这两条源自都江堰的护城河,各自走了不同的路线——府河宛若古蜀王国娇俏可人的小女子,扭动柔媚的腰肢绕北门东下;南河更像古蜀王国威猛强壮的男子,从西往南一路奔流向东。府河、南河在合江亭万里桥以东久别重逢,开始了一段名叫“锦江”的浪漫旅程。
手机嘟嘟响了两声,朋友圈有人转发一个俏皮表情:我想静静。有微友在下面问:静静是谁?其实静静是谁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喧闹之后,你和我都需要停下行走的脚步,找一方清静之地,坐下来泡一杯绿茶,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。就像这个六月的夜晚,一路走走停停,穿过九眼桥酒吧街的灯红酒绿,迎面撞上“隔壁子”音乐酒吧的小伙计,热情得一团火似地跟过往行人打招呼,那满心欢喜的眉眼,仿佛相熟多年的街坊邻居。
走到望江楼公园正门口,两扇朱红大门已经从里面反撇上了,白天三三两两的游客也四散而去。绕道走进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隔街相望的西北门,漫步这个中国竹子品种最多的主题公园,与两百多种竹子交头接耳,聆听大自然的风声水语,便觉得自己不再是凡俗中人了。
一
蜀山蜀水多才女,且不说土生土长的武则天,卓文君、杨玉环、*娥......就是在长安出生,少小跟随父亲入川,后来定居成都的薛涛,也是锦江水浣花溪养大的女汉子。
薛涛的父亲薛郧学识渊博,把家里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,从小就教她读书、写诗。一年夏天,薛郧坐在院子里一棵梧桐树下歇凉,微风吹来,梧桐树叶沙沙作响,他忽有所悟,吟出两句诗:“庭除一古桐,耸干入云中。”在一旁玩耍的女儿薛涛头都没抬,随口应和两句:“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。”那一年,薛涛刚过了八岁生日。薛郧又喜又忧。喜的是女儿小小年纪,才思敏捷,聪慧过人;忧的是“迎送”“往来”对一个女孩子而言,似乎是个不祥之兆。
不幸的阴云很快向这个家庭袭来。薛郧为人正直,敢说真话,无意间得罪了当朝权贵,不久被贬官到四川,一家人从京城长安,跋山涉水搬到成都。没过几年,薛勋出使南诏沾染了瘴疠命丧*泉,那一年,薛涛十四岁。失去了经济支柱,母女俩的生活陷入困境。逼不得已,十六岁的薛涛应招入了乐籍。唐朝的乐籍由国家财*供养,属于正式编制,有稳定的收入,主要工作内容是在官员饮酒聚会时,侍酒赋诗、弹唱娱客。
那时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,满腹诗书,要让他们看得上眼,不仅需要美貌,更需要才艺过人。薛涛“诗酒之外,尤见才辩”,在社交公关方面自然游刃有余。擅长作诗弹琴的薛涛来往应酬中先后结识了白居易、张籍、王建、刘禹锡、杜牧、张祜这些当时的诗坛精英。
二
年,中书令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。韦皋不仅是*事家,还是儒雅的诗人,“长江不见鱼书至,为遣相思梦入秦”就是他在征战途中写下的。
一次酒宴上,韦皋让薛涛即席赋诗,薛涛神态从容提笔写下《谒巫山庙》:“朝朝夜夜阳台下,为雨为云楚国亡;惆怅庙前多少柳,春来空斗画眉长。”韦皋拍桌子叫好。薛涛因此声名鹊起,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。从此,帅府的盛宴,薛涛都是侍宴的不二人选。韦皋欣赏薛涛的才气,觉得只让她当酒席上的“花瓶”简直大材小用,就试着让她参与一些案牍工作。薛涛写起公文来不但富于文采,而且细致认真,很少出错。韦皋大喜过望,遂起意向朝廷打报告,为薛涛申请作“校书郎”。
在唐代,“校书郎”是撰写公文、典校藏书的文员,虽然官阶仅为从九品,门槛却很高,按规定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做,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子担任过这个职务。
韦皋的心血来潮之举遭到了幕僚的一致反对,这事也就不明不白的搁下了。但“女校书”薛涛之名,反因这般周折在民间不胫走红。前来四川的官员为了求见最高**长官韦皋,大多去走薛涛的后门,纷纷给她送礼行贿,而薛涛“性亦狂逸”,你敢送来我就敢收。不过她并不爱钱,收下之后一文不留,全部上交。虽然如此,她闹出的动静还是太大了,韦皋听信流言心生不满,一怒之下将薛涛发配松州。
“闻道边城苦,而今到始知。却将门下曲,唱与陇头儿。”松州地处西南边陲,人烟稀少,兵荒马乱,走在流放路上,薛涛心生恐慌,万千感触诉诸笔端,写下了催人泪下的《十离诗》。“驯扰朱门四五年,毛香足净主人怜。无端咬著亲情客,不得红丝毯上眠。——《犬离主》”。诗中薛涛以犬马自比,婉言忏悔从前的骄狂。韦皋手捧《十离诗》,心一下子就软了,一纸公文又将薛涛召回了成都。
剑南西川节度使走马灯似地换,每一任节度使都被薛涛的姿色才情吸引,奉她为座上宾。薛涛面对这些高官,从来都保持超然的姿态。李德裕镇守西川时,在成都建了一座“筹边楼”,楼成之时在上面大宴宾客,薛涛应邀登楼,即兴写下诗意雄浑,意境深远的七言绝句《筹边楼》:“平临云鸟八窗秋,壮压西川四十州。诸将莫贪羌族马,最高层处见边头。”
人生磨难,让薛涛逐渐看清了自己。“但得放儿归舍去,山水屏风永不看。”年,薛涛请辞脱离乐籍,回归自由之身,寓居于浣花溪畔,院子里种了竹子、木芙蓉、枇杷树。那一年,薛涛二十岁,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。
三
在职场身份低微,薛涛接触的人却大都是上流社会的高官名流。多数时候,她只是逢场作戏。一个心志高远的女子,能入她眼的男子,少之又少。在四十二岁那年,薛涛的心却随着一个人的到来,打破了宁静。
年6月,时年三十一岁的诗人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入川,这位北魏宗室鲜卑族拓跋部的后裔,身材高大,是典型的“仪形美丈夫”。除了外貌,元稹的才学更为出色——二十五岁进士及第,两次策问考试都名列第一。他与白居易共同倡导“新乐府运动”,开创了一代诗风。那时候,元稹的诗“每一章一句出,无胫而走,疾于珠玉”。前一句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”,赚足了世人的眼泪。后一句”取自花丛懒回顾,半缘修道半缘君“又捕获了多少女子的芳心。
那一夜,望江楼七夕诗会上不期而遇,元稹俊朗的外貌,奔放的才情,激荡起薛涛少女般萌动的春心。“双栖绿池上,朝暮共飞还;更忙将趋日,同心莲叶间。”这首《池上双鸟》是薛涛用桃红色小彩笺写给元稹的第一首诗。
薛涛的风韵诗情,元稹早有耳闻。这两个人的目光一碰撞就燃烧的爱情之火,治愈了元稹的丧妻之痛,也让薛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。八岁丧父的元稹,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。单亲家庭成长的共同背景,让元稹与薛涛心有灵犀相见恨晚。两个人泛舟锦江之上,牵手漫步于锦水蜀山……那段时光,是薛涛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。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,不久元稹奉旨离川,任职洛阳。细算起来,他们在一起的好时光还不到半年。
“雨暗眉山江水流,离人掩袂立高楼。”这是薛涛送走元稹之后落寞心情的真实写照。劳燕分飞,两情远隔千山万水,此时能够寄托相思之情的,唯有一行行诗了。欣慰的是不久就盼来了元稹寄来的书信:“别后相思隔烟水,菖蒲花发五云高”。
相思之苦无以排遣,薛涛迷上了写诗的小信笺。她喜欢写四言绝句,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,总嫌平时写诗的纸太大。浣花溪本地有造纸的传统,薛涛又性喜红色,便对造纸的工艺加以改造,以“芙蓉皮为料煮糜,入芙蓉花末汁”,将纸染成桃红色,裁成精巧窄笺,特别适合写情书。
用这种信笺,给元稹写诗,便有了格外的韵味。薛涛在《牡丹》一诗中写道:“去春零落暮春时,泪湿红笺怨别离……只欲栏边安枕席,夜深闲共说相思。”
薛涛对元稹的思念刻骨铭心。她朝思暮想,就像一个空闺女子等待远行丈夫归来一样,满怀的幽怨与渴盼,汇聚成了流传千古的《春望词》:“花开不同赏,花落不同悲;欲问相思处,花开花落时”“那堪花满枝,翻作两相思;玉簪垂朝镜,春风知不知。”
一张薄薄的桃色信笺,终究留不住红尘中天各一方的情缘。那么多慕名而来的才子富商如过眼云烟,终究没有一个人再次点燃女诗人心中私藏的火焰。为了当初一句相思的许诺,薛涛终身没有出嫁。
四
“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辜负我,但如果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都不敢去爱,那我也太辜负自己了。”酒吧街传出来的这首歌,仿佛是王菲刻意为薛涛而唱的。元稹没有再回来,自然有他不得已的理由;薛涛一生等待,也等得无怨无悔。
“露涤清音远,风吹数叶齐。声声似相接,各在一枝栖。”薛涛悄然脱下红裙,换上一袭素色道袍。浣花溪旁依然车马喧嚣,人来人往。男诗人们写了诗,第一个想给皇帝看,第二个想给薛涛看。刘禹锡在题赠薛涛的诗中写道:“桃叶传情竹枝怨,水流无限月明多。”王建对薛涛的钦佩之情,更是溢于言表:“万里桥边女校书,枇杷花里闭门居。扫眉才子知多少,管领春风总不知。”即使到了暮年,薛涛依然得到年轻诗人杜牧的仰慕:“斜倚玉窗鸾发女,拂尘犹自妒娇娆。”在杜牧眼中,身披道衣、手执拂尘的薛涛,依然如此娇美。
锦江边有几家造纸作坊,经常有人在门前排队的,是薛涛的浣笺楼。薛涛20岁那年脱离乐籍之后,就一直以造纸为生。当时四川的纸张大都比较粗糙,色泽单调,远远不能满足文人的要求。作为唐代才思敏锐的文化创客,薛涛设计了适合写诗的小彩笺,以十张为一榻,方便取用。这种小彩笺以木芙蓉皮为原料,取井水浸泡,用天然花朵的汁液染色,不经意间就创立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品牌“薛涛笺”。
薛涛笺开始只有红色小彩笺,后来就有了深红、粉红、杏红、明*、鹅*、深青、浅青、深绿、铜绿、浅云等十种颜色。工匠们还在小彩笺上压出竹叶,花朵的图案,赋予这种小彩笺不同的情感元素。尝试在红花中取染料,再加入胶料配制成涂料,涂在纸上。薛涛发现用涂刷加工方法制作彩色纸,比传统的浸渍染色方法更节约染料,可以大大降低成本。难怪后人认定薛涛是涂布加工纸的创始人。
薛涛笺跟年奥地利发行的第一批明信片差不多大小,可以算作中国式明信片的雏形,比西方国家的明信片早了一千多年。薛涛用这种小彩笺写诗,与白居易、王建、杜牧等同时代的诗人唱和。薛涛笺很快由蜀地传到长安,达官贵人以用薛涛笺写诗为荣,薛涛笺变身为书案上常见的手工奢侈品。
人生夕颜,薛涛逐渐厌倦了世间的繁华与喧嚣,她在城郊建了一座吟诗楼,隐居其间,夜夜陪伴她的是窗外竹枝裁剪的片段记忆。年夏天,元稹在武昌猝死的消息传到成都,63岁的薛涛安详地闭上了双眼,*归当年她送别元稹的望江楼。第二年,当时的剑南西川节度使,后来的唐朝宰相段文昌来到望江楼薛涛墓前,在石碑上题写了“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”。
薛涛一生写了五百多首诗,被编入《锦江集》五卷,可惜大部分诗作已经失传。后世编撰的《薛涛诗集》收录了她的诗九十余首。薛涛爱竹,爱的是竹的气节——“晚岁君能赏,苍苍劲节奇。”如今,望江楼公园遍地翠竹,便是对这位唐代第一女诗人最好的念想。
有一种爱情,注定是用来追忆的。当年元稹在扬州写下的这首《寄赠薛涛》,被望江楼前的流水翻来覆去朗读了千百年:
锦江滑腻蛾眉秀,
幻出文君与薛涛。
言语巧偷鹦鹉舌,
文章分得凤凰毛。
纷纷词客多停笔,
个个公卿欲梦刀。
别后相思隔烟水,
菖蒲花发五云高。
作家辞典银莲,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,天府文化诗歌推广人。著有诗集《爱在成都》《在月亮上醒来》《时光的河流》等多部,入选《中国新诗排行榜》《国际汉语诗歌》等年度选本。歌词代表作《风雨过后又是晴天》《家》《梦开始的地方》;散文代表作《穿越秦岭》《树梢上的夏天》《爱在峨眉山水间》;非虚构文学作品《E时代》《李白的诗酒情路》。现任四川省艺术产业协会主席,成都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,成都市武候区作家协会副主席,《四川诗歌》副主编,华语诗歌春晚成都分会场总导演,成都诗歌音乐季总策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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